2010年12月19日 星期日

政大瀑布 為寶安的照片貼文 國良 from 吉他詩人-施夢濤自傳

政大瀑布 為寶安的照片貼文 國良 from 吉他詩人-施夢濤自傳

政大瀑布

政大有歌舞團不算新聞,
政大有瀑布才真的是新聞。
前一天晚上系裡舉辦了送舊晚會,幾日的端午假期對大四生而言正是畢業考之前的溫書假。我和應數系的兩位室友安靜地看著書,屋外山城的夜雨卻是淅瀝澕啦地下個不停,有時聲音大得彷彿是在下冰雹或者颱風來襲。
不對啊!才六月初,那來的颱風呢?或許是驪歌輕唱的季節,加上清明時分,加上山雨滂沱,勾起悠悠的思古情懷,便隨手拿了張白紙題了兩句詩,還將它釘在書桌右方上層書櫃的門上:
汨羅江淚雨中灑
點點豪愁夜半來
     夢濤 甲子年端午前夕
心裡想著屈原若在九泉下得知,過了兩千年兩百多年還有人為他寫詩,必也能含笑享祭。上床睡覺時,雨仍未停。四年來山雨連下數日的情景並非少見,也就不以為意地安然入夢。
一覺醒來正納悶雨怎麼還下得那麼大,這時伊光學長神色緊張地向每一間寢室通報大水將至。大夥聽了只覺得好笑,一整個宿舍樓上下共二十幾間寢室一百多位住宿生竟沒有一人鳥他,睡的照睡,找吃的繼續找吃。伊光是來自馬來西亞的外國學生,是我新聞系的學長。他既不是馬來西亞華僑,也不是一般廣義馬來人,而是狹義馬來人原住民,且貴為酋長之子。因此多花了一些時日在校園適應華僑文化。聽說當年來台留學時沒有人告訴他台灣有地震,第一次遇上時正巧半夜,他嚇得只穿條內褲在校園裡跳起了「公雞舞」,以祈祖先的神靈要保佑他異國平安。打從我進校園起,他超級暴笑的「公雞舞」和我的「吉他演奏」便成了每年迎新送舊的兩大「內定節目」

大家站在走廊上查看事態如何,好像水溝滿了一些、花圃泥濘一點。只見伊光大包、小包拼命往二樓搬,絲毫不理會眾人的嘲笑和勸阻,他一邊搬一邊嚷著:「水已經漲到堤岸了!」大夥心想外國人比較「緊張大師」也應屬正常、合理。
眾人的樂觀並未持續太久,才過二十分鐘,水已經淹出水溝,因三年前已遭遇過一次水患,知道災情之慘烈、痛苦。我第一件事便是拖住已經搬完的伊光來幫忙,第二件事叫同寢室的兩位學弟千萬不可再猶豫。所有能當容器的臉盆、箱子、空抽屜、棉被套及洗衣桶等皆集中到書桌上,由我負責堆,他們負責搬到往二樓的樓梯轉角上。這時全宿舍奔忙得像戰場了。
才五分鐘水又漲高了五十公分,已經淹上了走廊;一分鐘內又漫過門檻,此時我們都不顧一切地踩在洪水中搶救財物。吆喝聲、驚叫聲傳遍了整個校園和清晨的天空。每分鐘水位大概上升五公分,約十五分鐘內我們搶搬完所有的東西。眼見再不撤離就真的要游泳了!隔壁寢室的應數系同學怕洪水萬一瞬間暴漲,趕緊背著我往樓梯走。
又過了三、五分鐘,水真的淹到了胸口。到處幫忙的伊光趕緊回我寢室將暫放衣櫥上方的、我心愛的吉他頂在頭上帶出,眾人忍不住向他鼓掌致敬。伊光當時搶救了不少同學的家當,不僅是校園的第一英雄,也被奉為偉大先知│穆罕默德.伊光。於是,伊光的「公雞屁股」那天也就翹得更高了!如果不是他早晨擔任送報生親見景美溪和堤岸之危急,宿舍的損失會更加嚴重、悽慘。
雨還是下個不停,洪水不斷漲高。此時,二樓浴室傳來同學如雷的驚聲尖叫,我們趕往一瞧,天啊!不得了,政大竟出現了「瀑布」!滾滾黃色洪水從長堤上傾落而下,寬約四、五十公尺,令人無法不以「奇景壯觀」形容。
那晚淹水高度約在二公尺半至三公尺之間,整個木柵、汐止、南港地區盡成水鄉澤國,為何會一夕成洪、成災,並造成台灣北部四十七人冤死,以及數十億元損失之嚴重災情?原來那天夜裡到隔日早上之降雨量竟達到249公厘,創下台灣有觀測紀錄以來的最大值。此豪雨主要集中於台北南區,史稱「六三水災」。
下午教官以橡皮艇運來一箱箱飲料和口糧,至於廣播中聽到的三百個麵包則只是傳說。過了兩天難民生活,最後一看到蜜豆奶就想吐。第三天等到黃土、泥巴清理得可以走路時,趕緊背著吉他和一個小包包逃難到吳興街小阿姨家。親切慷慨的小阿姨開設西點麵包店,是我大學時最常拜訪的「補給站」和避難所。
此次水災因搶救得宜,我和同寢室的室友皆無重大損失,我只漂走了一個鋼杯,加上一隻拖鞋(另一隻穿在我的右腳)。至於三年前大一升大二的那個暑假七月中旬可就慘啦!所有寄放在工友倉庫的書籍、被服等全遭滅頂,捨不得丟掉的書及樂譜只好沖掉泥巴後,伴著淚水和汗水在太陽下一一曬乾,於是小阿姨的麵包店前彷彿多了一個舊書攤。當時水災成因是一個名叫莫瑞的颱風,莫名其妙地侵襲台灣並帶來豪雨。
六日學校內外到處仍可見「浩劫餘生」的痕跡,卻不得不趕回來參加畢業考,超過一半的同學是穿著拖鞋應試的。那年的畢業生一致有了默契│不要考太好,大難時期教授們應該不至於「狠下毒手」。說不定他們也忙著收拾、清理家園而沒空改考卷呢!好一點答案不要寫太長,以免加重教授們沈重的心情和善後工作。
國小同學慧貞寫信來│「看到報上得知你們被困於水中,……」高中同學阿誠也來信│「真想即刻到學校找你去,一探災情如何。」阿惠則在信尾祝福著│「問你的好!也問你的手好!」新聞系尚來不及畢業,卻先以災民身分上了新聞。
走過校門口遇見了國小一年級的模範生同學陳燕禎,她也是政大統計系應屆畢業生,殷切地細問我災情如何,我苦中作樂地誆她說:「衣服全淹光了,只剩一件沒泡湯│雨衣,書只剩一本沒漂走,叫……。」也許叫「悲情大四」。
後來回寢室察看,衣櫥已全倒,四張雙層木床也全移了位,倒是寫給屈原的那首詩還像神符般地貼緊在書櫃門上,而水痕正好越過「愁」與「淚」二字。早知道應該貼低一些;只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……。後來我寫了一首打油詩,用來紀念那首難忘的「畢業前奏曲」,名稱就叫「六三水災」。又後來,十一月底學校寄了一紙通知書,給已經畢業遠在高雄擔任吉他教官的我。主旨:「今年六三水災本校住一樓學生書籍被服損失,經行政院核定每人補助新台幣伍仟元正。」母親說:「早知道讀四年大學要淹兩次大水,就叫你去讀台大哲學系。」

「畢業前奏曲」│
詩作「六三水災
汨羅江淚雨中灑 點點豪愁夜半來
長堤水漫成瀑布 校園浪起變黃海
兒時同窗今校友 老遠呼喚一響響
施國良啊施國良 沒淹到的剩幾樣
衣服一件是雨衣 書一本叫
大學生的修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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